“叫魂?” 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道:“怎么回事?邪祟作乱?” “不应该啊,松江府富裕无比,地方百姓不必寻求邪术来自我慰藉,这邪祟作乱,如果在陕甘宁三地,倒不算稀奇,怎么会生在松江府?” 经济大展、人口快聚集且增长、长江九省之地的货物在松江集散、大运河的货物部分也会到松江府集散,商业和手工作坊空前繁盛的松江府,无论如何都没有邪祟的传播空间才对。 越是欠达的地方,邪祟越是可以蛊惑人心,石茂华、沈一贯等陕西总督经常奏闻此事,但凡是遇到杀无赦。 俺答汗手下有个汉儿头子叫赵全,就是雁门关以北地区白莲教的教主,投奔俺答汗后,更是在聚集了一大批亡命之徒。 赵全为的邪祟,常常打扮成僧人、乞丐模样,流徙诸边,刺探情报,还在大明腹地传教,弄得乌烟瘴气。 在隆庆议和后,俺答汗将赵全等人全部移交给了大明。 欠达的地区,生活困苦,需要心灵慰藉,宗教就会趁虚而入。 松江府也生这种事,让朱翊钧内心升起了一万个警惕,可能是邪祟作乱,更有可能是不甘心失去经济优势和社会地位的势要豪右、乡贤缙绅,纠集在一起,跟大明新政唱对台戏,破坏新政。 但是随着张居正把案情缓缓展开,朱翊钧现并非如此。 事情的前因后果,上海知县姚光启已经搞清楚了。 去年十二月底,一位名叫陈东鹏的石匠,长期在外做工,家里人就受了欺负,陈东鹏就吓唬村里人,说他跟着道士修习过一种法术,名叫叫魂术。 只需要把人的名字、生辰八字,写在纸上,贴在锤子敲打,此人就会听到击打声,轻则精神萎靡,重则七窍流血震颤而亡! 陈东鹏离家做工日久,每次都要一月才能回家一趟,短期内他也在松江府买不了宅院,附籍松江府,只能如此编排恐吓。 陈东鹏上工后不久,欺负过他家人的一个懒汉,就一直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,吓得魂不守舍,没成想,过了七日,居然真的七窍流血而亡! 立刻在陈东鹏那个启东村,掀起了轩然大波,所有人都对陈东鹏家避之不及。 姚光启已经查明,是陈东鹏给了这懒汉三钱银,让他假装听到了敲打声; 而这懒汉的死因,其实也很简单,跟赌坊认识的狐朋狗友喝了大酒,一言不合吵了起来,这就动了手,猛力锤击后脑才是致命伤。 这几个狐朋狗友害怕被抓,就四处对人说,是陈东鹏行招魂术,杀死了懒汉,这一下更是人心惶惶。 这个案子,上海县就查了两天,就真相大白了,姚光启把行凶者缉拿归案,开始走死刑三复奏的流程。 姚光启知道叫魂术是假的,也张榜公告,但奈何这人心慌乱不安。 在这个时候,一些人,找到了松江府的西林禅寺,找禅师驱邪,希望能防范这个叫魂术。 事情就坏在了禅师的身上。 西林禅寺的香火极其鼎盛,但香火是整个禅寺的,有些禅师吃不到多少香火。 一看有叫魂术,一个禅师立刻找到了新的辟邪赛道,以叫魂术为纽带,和几个禅师一起对齐了颗粒度,赋能新热点,几个禅师立刻开始宣传各种邪术的危害,玉器、木器、符篆等等辟邪组合拳相继推出。 这几个禅师立刻得到了大量的香火钱,叫魂术的谣言就越来越广。 “孤证不证,这懒汉死于所谓叫魂术,时日一久,再无例证,这谣言岂不是不攻自破,香客就是心里再害怕,还能不停地给这几位禅师上贡不成?” 朱翊钧觉得事情到这里差不多得了,怎么会闹到皇帝的御案之上? 赚点钱而已,心里有鬼才去把自己的钱给骗子。 “这几个禅师也知道,过不了几日,没有邪祟作乱,大家都会归于平静,为了让这风浪变大,几个禅师开始刻意散播谣言,四处对人说,哪里有人惨死在叫魂术之下。 但骗是骗不了多久的。” 张居正叹了口气。 浪越大,鱼越贵的道理,不光鱼贩子懂,禅师也懂。